楊書愷抱牠回來的那天堅持牠的名字裡要有個花字,我們坐在客廳開始討論牠走失的話要怎麼辦。「要取一個在街坊鄰居喊的時候很帥的名字吶。」熊信淵說。我想到楊過十八歲為了找小龍女下終南山,「那叫姑姑好了,要是不見了我們就『姑姑~姑姑~』那樣叫,像在絕情谷一樣。」我說。
最後定下了,這貓名龍碧霞,取自一版神雕俠侶裡小龍女的本名。正如金庸後來覺得這名字實在俗到有礙小龍女的觀瞻(她甚至是在楊過古墓裡為她披上嫁衣、成了婚問她小名的時候說出這名字的。就不怕過兒當場休了她嗎)後來版本都把這名字刪去一樣,我們也從來沒叫過這隻貓碧霞,平常只叫她姑姑。
但姑姑這名字的這層功能沒用上過,因為姑姑就像小龍女一樣不常出門。有一次,姑姑發了情,整個晚上在屋裡叫。熊信淵隔天從房間出來,丟給楊書愷一句「我想捏爆她的卵巢」。那一天,姑姑終於難得被帶出去了,但失去了她的子宮。我常常想,這就是小龍女總是不想出古墓的原因吧(才不是)。姑姑啊姑姑,我們的房間是妳的終南山,動刀的醫生是尹志平,熊信淵是誤了妳的歐陽鋒,妳要怨就怨他們吧。
昨天蔡濟萍說起一隻在她窗邊叫的貓。外面好冷,她一不忍心就抱了進來餵。鄰居近來敲了門嫌吵,租屋處也不准養寵物,「你們有沒有人要養啊?」她問。
我問黎婕妤,貓的記憶有多長呢?她說只有兩個星期喔。我想起姑姑,原來貓的記憶只有兩個星期啊,她早就忘記自己曾經是一隻有卵巢的貓了吧。早就忘記發情是怎麼回事。
只有兩個星期,那她連自己本來是一隻母貓都不會知道。她會不會以為自己本來就不需要愛情呢?
不需要愛情是什麼感覺呢?
我想起古墓派的養生訣,少思、少念、少欲、少事、少語、少笑、少愁、少樂、少喜、少怒、少好、少惡。小龍女依此,長居絕情谷底十六年而色不衰。據說,貓的一歲是人的十二歲,姑姑現在也三十好幾了,不再發情的她,是不是看起來還像她剛抱來的時候?
我跟蔡濟萍說,我不能養。我沒有錢。
其實我只是怕。貓忘得太快了,而我記得太多。那樣傷心的永遠是我。
姑姑應該早就忘記獨自一人搬走的我。她永遠不會像武俠小說一樣,在重逢的時候摸著我的臉龐說:不是老了,是我的過兒長大了。